是入口也是陷阱 美國唐人街的前世今生

上个月，旧金山导游一名导游因为在带团时数落唐人街的华裔移民"吃乌龟青蛙"以及不融入美国文化而引起轩然大波。

这件事情反映出，种族歧视在美国是十分严重的问题，但是你知道吗，美国唐人街的兴起恰恰是排华歧视、法律鸿沟和阻止同化的结果。

目前全美国大约有几十个与旧金山规模接近的唐人街，散布在洛杉矶、芝加哥、克利夫兰和俄克拉荷马城这样的都会区。对于大部分美国人来说，这些地方只是吃点心和购买小摆设的地方，但它们最初形成的原因却复杂得多，而且关涉政治。

旧金山唐人街，19世纪晚期。

早期在美华人移民多因排华事件聚居一地

第一波中国移民在1800年代中期的"淘金热"和建设横贯美国大陆的铁路期间抵达美国，第一个唐人街在西海岸成立，最初类似于欧洲移民建立的种族聚居地。

这些移民拿的工资比白人工人要低，又被白人指责压低工资和抢走工作机会。铁路建成后，白人开始担心其他行业的工作也被华人抢走，於是反华事件增加，包括殴打、纵火和谋杀。

1885年，怀俄明州的Rock Springs有150名手持器械的白人矿工把中国移民赶出该镇，放火焚烧他们的房子和公司，杀掉了28人。此后，没有人因这起大屠杀被起诉，但这类事件却在此期间层出不穷，1880年代和1870年代，美国西部共爆发了153起反华骚乱，最严重的暴力事件分别发生在丹佛、洛杉矶、西雅图和塔科马。

为躲避攻击，许多中国移民搬到东部，纽约美国华人博物馆公共项目主任比阿特丽斯说，"那是唐人街在东海岸的开始"。与此同时，仍在西海岸的华裔移民为寻求安全也建立了唐人街。

1909年的纽约唐人街，Doyers街

1882年的排华法案为华裔移民融入美国社会制造了重大法律障碍

在世纪之交，由于白人工人的焦虑，政客们指责华裔移民导致了美国的经济困难，并坚称华裔移民根本没有能力融入美国社会。

1877年，一名国会委员称华裔移民"是永恒的、不变的和不可能改变的外来元素，永远不能融入美国社会；他们的文明令人泄气并有辱人格；他们降低劳动等级，为劳动力带来耻辱；他们永远不能成为美国公民。"

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了《排华法案》，禁止已经在美国的华人移民成为公民，并限制来自中国的新移民。该法律是美国第一次基于种族的移民限制。

《排华法案》在1892年进一步更新，国会要求所有华裔美国人，包括美国公民随身携带照片，否则将面临逮捕和驱逐出境。

为应对排华法案，唐人街的社区成了保护华裔移民的组织。"我认为他们是第一个服务华人的社会机构"，比阿特丽斯说。他们成立了很多非正式组织。

例如，在旧金山的唐人街，中国巩固慈善协会为华裔移民提供法律服务，他们组织了一个自发的巡逻队，还提供卫生医疗服务。

1940年代的芝加哥唐人街，向北可以看到Wentworth Avenue 上的Pui Tak中心大楼（最右）。

住房和就业歧视使中国移民无法在唐人街以外的地方生活和工作

在排华时代，中国移民很难找到唐人街以外的居所。"唐人街是极端种族隔离的产物"，印地安那大学伯明顿分校的教授、《The Color Of Success: Asian Americans And The Origins Of The Model Minority》一书的作者Ellen D. Wu说。19世纪后期开始，直到1940和1950年代，这段时间可以被称为排亚社会，一系列法律和行动的实施都旨在从美国人的生活中完全消除亚洲人的存在。

美国西部有些州通过了法律禁止华人移民拥有不动产。在曼哈顿的唐人街，一些意大利移民把大楼卖给了中国人，但岛上其他的白人却不愿意卖地给华人移民。

中国移民也被禁止从事大多数行业，除了手工洗衣店和餐厅。这促进了唐人街的发展，白人基本上拒绝与华人移民合作，华人移民只能自主创业。

20世纪初旧金山唐人街的"赌徒街"

二战之前，唐人街普遍成为了犯罪窝点

受到《排华法案》的影响，到美国建设铁路的男性劳工不能回到中国与家人团聚。因此，二战前的唐人街居民中男性居多。他们被美国白人称为"邪恶的妓女、赌徒和不体面的鸦片上瘾者的聚居地"。

1885年，旧金山市政府成立了一个委员会调查堕落的唐人街。报告中充满了对犯罪、恶劣的卫生条件和"白人女性与中国男子同居"的恐慌。

"当时给委员会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极其肮脏的街道和住处，只要人們繼續在这种情况生活，就會像害蟲一樣成為社会福利的負擔，可能产生和传播疾病與恶性传染病"，报告写道。

還有人擔心唐人街會稱为法律無法約束的社區。"狡猾的中國人能夠在這裡逃避我们的法律"，该委员会写道，"但证据是确凿的，他们有自己的良好的組織，他們只按照他們的喜好懲罰犯人，但从来不顧及城市或州的法律"。

舊金山唐人街的酒吧、商店和公寓，1955年

《排华法案》的反对者试图將唐人街重新定義為充满家庭氣息的友好社區

随着美国不斷與自由和民主的名义對外宣戰，美国的自由主义者開始担心排华法案會使得这个国家显得虚伪。与此同时，美国领导人觉得排华法案會破壞美国与中国的结盟，從而不利於对抗日本。

为了废除该法案，Ellen D. Wu说，赛珍珠等美國作家开始講述唐人街家庭兴旺之類的故事。尽管美国移民法律大大限制了中国女性的入境，還是有些商人的妻子和女儿们借助《排华法案》的廢除來到美國，組成家庭。

公民委员会认识到，必须消除根深蒂固的"黄祸"恐惧，從战略上重塑華人的守法、爱好和平、礼貌和安静的形象

這張明信片拍攝了洛杉磯唐人街金陵路上的塔和店面

對唐人街形象的重塑與媒體對當時年轻白人美国人陷入犯罪生活的恐慌形成鮮明對比。甚至引起了联邦调查局的注意。J. Edgar Hoover出现在新闻短片中，劝说美国父母为孩子提供道德指导。

唐人街的领导人則积极宣傳华裔的模範公民形象，希望藉此獲得保护。1956年，旧金山唐人街的领导人雇佣一些公关人员推动积极、友好的唐人街形象，要點之一就是突出"虎媽"和"乖孩子"的形象。

《读者文摘》等當時很受歡迎的出版物刊印了中国家庭作为解决犯罪的模範的圖片，他们指出这些模範家庭尊重法律和秩序、尊重家长和老师，大家都應該去中文学校学习儒家學問。當时，唐人街也不乏青少年犯罪事件，但美國华人社区的形象掩蓋了這一事實。

這種做法也使得唐人街成為遊客喜歡的地方，並帶來了經濟收益。旧金山唐人街的牌坊建于1970年，即使在一些宣传唐人街的資料中，也寫著歡迎來看我们的模範家庭，看我们熱爱学习的孩子。

紐約唐人街Mott街，1950年

在唐人街被吹捧为旅游目的地的時候，服装行业的复苏使它重新成為人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从1970年代开始，经济促成了唐人街的增长。隨著美国制造业逐渐从城市中心搬到更便宜的海外工厂，在紐約、波士頓和費城這樣的城市，服装工厂也搬到了唐人街，以利用起較低的租金和廉价劳动力。

在这段时间里，唐人街出現了更多的双職工家庭，男性在餐馆打工，而女性在工廠工作。

唐人街服装厂

今天，華裔移民逐漸遷出了唐人街，唐人街逐漸消失

隨著服装行业在1990年代的式微以及阶级的固化，中国移民逐漸遷出了旧唐人街。

美国许多地区的唐人街正在消失。许多唐人街成为理想的房地产，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它们消失或变成旅游目的地，例如旧金山唐人街。

2014年，民權組織美國亞洲人法律保护和教育基金在報告中批评纽约、波士顿和费城的地方政府促进和发展中产阶级化的項目。他們稱政府政策將传统的工人阶级、亚洲人、家庭邻里社区變成更富裕、白人更多和非家庭的社區。唐人街变成了富人為满足胃口來吃点心和幸运饼的地方。

旧金山唐人街

但中国移民仍大量涌向唐人街。自1980年代以来，大量非法移民从中国福建省湧入美國，擴大了纽约唐人街。

对于大多数福州移民來說，唐人街是他們在美国的第一站，唐人街是一扇大門，也是一個陷阱，在這裡生活的越好，就越孤立與美國主流社會之外。

（CCYP編輯整理，原文出處：huffingtonpos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