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李晓军
讲述人：河南省夏邑县人民检察院职务犯罪侦查检察官孙明亮
37岁的我，在河南省商丘市夏邑县人民检察院办案一线已工作10余年。从事职务犯罪侦查至今，不管是查办反贪污贿赂案件，还是查办反渎职侵权案件，我都注意搜集研判群众的只言片语，因为，在这些只言片语中往往隐藏着涉嫌犯罪的线索。
只言片语带出扶贫领域贪腐窝案
“党的扶贫政策好，可个别干部在执行政策时会走样儿的。”我出身农村，熟悉村民的语言特点，在办案中经常找案发地村民了解情况，一个村民无意中说的这句略带情绪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些资金是否都用在贫困户身上？
夏邑县是“全国粮食生产百强县”，也是河南省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上级拨付的脱贫惠农资金项目较多。我带着疑问，对相关线索进行了摸排。
按照检察长批准的初查方案，我和同事以蔬菜收购商的名义，到太平镇张花园村了解情况得知，该村及附近数个村庄是蔬菜大棚特色种植区，很多村民通过建设蔬菜大棚脱贫致富。为帮助村民脱贫，县政府根据国家政策开展到户增收扶贫项目，对建设种植蔬菜大棚的村民进行资助。数名村民反映，村干部在配合扶贫办申报到户增收扶贫款的过程中中饱私囊，且对村党支部书记张某意见最大。
我和同事们进行充分讨论后，决定从书证入手，对扶贫款发放的环节条分缕析，寻找突破口。通过调取银行凭证、扶贫档案，我们终于发现一条重要线索：十几户贫困户扶贫账户属于同时开户、同时取款。很快，张某以数十户贫困户名义申报扶贫款、开立账户，私自将扶贫款取出用于个人消费的不法事实浮出水面。
随着此案的深入侦查，我们发现了多名乡、村干部涉嫌贪污扶贫款的线索，先后立案侦查15案29人。在法律的震慑下，11名乡、村干部投案自首。
我们通过办案，最终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近1000万元。我还就办案中发现的问题，及时建议检察长向相关部门发出检察建议书，协助完善相关制度。
我在下乡取证过程中，遇到最初入村调查时遇到的老乡，他们激动不已地说：“有你们检察官在，以后看谁还敢碰老百姓的扶贫款？”
说实话，涉案的乡镇干部和村干部官职不大，连一名副科级干部也没有；贪占的金额亦不大，多则五六万元，少则万儿八千。但他们与群众朝夕相处，他们的贪腐行为损害的是百姓切身利益，啃噬的是群众的获得感，侵蚀了党群干群关系，其危害不容小觑。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很容易让群众对党的惠民政策产生质疑，直接影响党和政府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
一句话牵出中招加分徇私舞弊案
对老百姓来说，发生在身边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往往带来“切肤之痛”，震动大、感触深。
在今年中招前夕，我听到一名学生家长发牢骚说：“认识人有关系，孩子中招能加10分。”我不觉纳闷起来：学校应该是一方净土，学生本应凭自己的成绩进行公平竞争，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当即对中招政策进行了研究，发现中招加分的相关规定，即军烈属子女、少数民族考生等20余类符合条件的考生，均可享受报考普通高中加分的优惠政策。
我与同事调取中招加分名册发现，有些考生的加分程序简单，缺乏公示监督，易出现问题。
于是，我和同事从加分人数最多的乡镇入手，逐个核查加分考生的情况。根据加分档案上出现的乡镇干部签名及工作人员签名，主要责任人进入我们的视线。
“案件不大，却发生在中招考试的节骨眼上，敏感度高，社会影响恶劣。”为保证全县中招考试及录取工作稳步进行，检察长决定兵分两路，隐蔽调查，一路实地走访加分考生家长，一路讯问涉案嫌疑人，还原其徇私舞弊的不法轨迹。
经侦查发现，为了享受到10分加分政策，一些不符合加分条件的考生家长打起了歪主意。乡镇一名干部不加以审核就在加分申请表上签字盖章，县里有关人员也不加以复核，表面上看是不认真审核造成了违规加分的后果，实际上却是有意徇私舞弊。
在办案中，一些涉案人员主动投案自首，交代其涉嫌犯罪的事实，我们共查处涉嫌招收学生徇私舞弊罪8案8人。我在办案中发现，一些涉案人员有的是抹不开面子，有的收受一些钱物，还有的仅仅收受几条名烟几瓶好酒，就滥用手中的职权，破坏了加分政策。此案在县教育系统引起强烈反响，有力地净化了教育环境。一些学生家长说：“此案的办理挽回了我们对孩子公平接受教育的信心。”
只有公正办案才能克服人情困扰
对于在基层检察机关从事职务犯罪侦查工作的检察官来说，查办的涉案官员大都在科级以下，也就是群众口中所说的“蝇蚁官员”。这些涉案人员与群众工作、生活在一起，联系较为密切，从群众口中最容易发现贪渎线索，但也最容易受到人情困扰。
我在夏邑县长大，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家乡，亲朋好友也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我在办案中经常遇到熟人，甚至是亲戚。
我主办的县医疗保险领域贪腐窝案，就是从群众口中发现的线索。当时，我在办理另外一起职务犯罪案件时，找一知情人取证，他抱怨说：“都是熟人，你就不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吗？还有的人看病吃药不掏钱呢。”
联系到群众反映强烈的“看病难”“看病贵”等问题，我认为，此话里必有隐情。经过对手头有关医保领域职务犯罪线索进行研判，我及时请示检察长对相关线索进行侦查。因涉案线索专业性强，我们只能公开调取相关资料。我与所调查的一家公办医院的负责人是亲戚，就主动回避，由同事去调查。这位负责人气呼呼地找到我说：“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我解释说：“如果有问题，就实事求是地讲清楚，争取宽大处理。如果没问题，就不怕调查。”
他见我不讲情面，就去乡下把我父亲请过来做我的工作，希望我终止调查。我对父亲说：“我会公平公正地办案的。如果不能做到公平公正，我就会被他们戳脊梁骨，我怎么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人呢？再说了，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去办，检察长也会安排其他同事去办。”
我和同事依法调取全县城镇职工医保、居民医保、新农合报销账本、电子数据等相关资料，加班加点将医保报销单据详细对比，查实了涉案人员重复报销、骗取国家新农合医保资金的不法事实，共涉案10人，金额达200余万元。涉案人员均被法院作出有罪判决，其中有期徒刑10年以上1人，5年以上两人。
令我感动的是，我查办的一名官员刑满出狱后对我说：“我当初确实恨你，但在狱中想明白了。你当时劝我配合调查是对的，使我得到了宽大处理，你给我说的定罪量刑参考，到法院环节也应验了。否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近年来，我主办各类职务犯罪案件54案74人，全部被法院作出有罪判决，其中10年以上有期徒刑9人。我也深深地感觉到，在查办职务犯罪案件时，心理压力大、困扰多，但只要处理好权与法、情与法、钱与法的关系，公平公正地办案，就能实现“查办一案教育一片”的效果，就能让人民群众切实感受到公平正义就在身边。
法制网记者赵红旗 通讯员李劭华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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